柏君靠著車身，低頭翻閱著手機界面。

剛剛她已經給在海城熟識的人都發了消息，但是想到貿然說出封鎖的事情，說不定會引得大家驚慌造成不必要的誤會，於是她只說是聽到海城的許多物品馬上要漲價的消息，讓他們最好今晚就出來采買。

王叔是第一個回消息的人，柏君這邊剛剛放下手機，就看到王叔發來語音說他已經到超市了。

“柏，快來幫我打開一下後備箱。”

柏君立刻轉身，看到蒂娜和史蒂夫兩人手上都提著巨大無比的袋子，裏面裝滿了各式各樣的食物。

她將後備箱打開，回頭接過蒂娜手上的東西放進車裏，“史蒂夫，你的薯片占領太多空間了，是不是該去再買點小巧便攜耐饑餓的食物。”

“唔，其實我想再買一點的，但是周圍人看我們的眼神過於驚訝了。”史蒂夫聳聳肩，“不然我能帶走那一面架子的零食。”

“那我先把這些東西載回去，你們還有什麽要買的嗎，可以換一家超市采購。”

“我覺得是不是需要點專門的設備。”史蒂夫想起剛剛在橋頭遇上的怪事，“你們這裏有賣十字架的嗎？萬一再遇上那些東西——”

“哎，要買應該也是買當地的驅邪物品。”蒂娜說道，“我覺得再來點防身武器更好。”

“驅邪物品現在恐怕是買不到了，賣防身武器之類東西的店鋪我倒知道有一家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。上車吧。”

柏君駕駛著車往那家萬金鋪開去。海城的人們大多都在那買菜刀，燈泡，燈飾等家用物品，甚至出海的人們也能在那買到魚鉤，漁網和特制的釣竿之類的物品。

要是只有這些常見的東西，它也不會成為海城人們最青睞的店了。

柏君小時候跟著柏媽媽去那買過一把菜刀，卻看見櫃臺上擺滿了五光十色的珍珠寶石，除此外還有很多說不上名字的奇怪而美麗的小玩意。

當時柏媽媽買了菜刀後沒有立刻離開，而是坐在店裏唯一的那個客凳上。凳子前面是一個極小極矮的方桌，上面擺著些形狀各異的石頭，還有符紙和鎮硯。

當時柏君藏在柏媽媽身後，目光不停地打量著櫃臺上那些美麗的珍寶，倒是沒註意到小方桌對面是不是出現了人。柏媽媽一直在那念叨著什麽，拿到了一張小紙條後就帶著念念不舍盯著櫃臺的自己走了。

過去這麽多年，那把菜刀還如以往一樣鋒利鋥亮，柏君也終於知道那家店除了像個要什麽就有什麽的百寶箱店，所售種類多樣，範圍奇廣外，還是海城島上有名的占蔔店。

不過時代發展，知道那裏可以占蔔的人少了，買東西也更願意去商店超市買正規商品。要不是前段時間柏君從那山前的柏油路開車駛過，看到了那萬金店還幽幽亮著光，她還以為這鋪子早就關門了。

“柏，我們是去山裏嗎？”蒂娜問道。

“不是說去買防身武器？”史蒂夫也望著窗外的夜色疑惑。

“不是，那家店建在海邊的一座小山腳下，位置有點偏僻罷了。”柏君解釋道，“看見前面掛著的紅燈籠了嗎，就是那家店了。”

柏君將車停靠好，蒂娜和史蒂夫跟在她身後，神情有些瑟縮。

“不用害怕。”

說完，柏君輕輕叩了下門鈴，許久沒有回應。正當她疑惑是不是這家店不再全天營業的時候，大門突然打開了。

迎面就是一片灰塵籠著，讓柏君以為自己進入了幾十年沒有開啟的倉庫一般。

四處打量了一下，柏君看到以前透明錚亮的玻璃櫃臺已經積灰了，周圍架子上的商品有些也早已褪色得融入了蒼暗的環境，不仔細看還會以為那些就是雜物廢品。

一點光緩緩亮起，幾顆蚊蟲縈著那光線撲騰，老人半佝僂著腰，中長的漁網鬥篷拖到了地上，尾部磨損得嚴重。他提著盞昏暗的馬燈，扶著墻緩緩從室內走出。

明明是海城最炎熱的一段時間，披著厚重衣物的老人，仿佛和他人不是處於一個季節。

其面容掩藏在鬥篷下，從來沒有人窺到他的真容，說是曾經漁船起火被灼燒了臉，這才躲在深山開起了店。

“要……要什麽。”老人的聲音嘶啞，像是長久未說話而喉嚨幹澀，說話不暢。

“買小刀，長叉，尖刀之類的鋒利點的東西，可以防身用。”

老人點點頭，摸索著墻面緩緩走到一處架子旁，開始找柏君要的東西。

“阿公，可以開個燈嗎。太暗了不方便找東西。”柏君望了望室內的空間，昏暗沈悶，除了那盞馬燈帶來點光線，就是窗外那微弱的月光照進來，讓人能稍微見著點東西的影子。

老人摸索箱子的手頓了頓，許久才回話，“鋪子裏的燈壞了。”

“是燈泡壞了還是電線短路了？要是燈泡的問題，我幫您換一個吧。”

“……不用了。”老人摸出了一把手掌大的尖刀，在手裏盤了幾轉抓住了刀尖，將刀柄的那頭遞向柏君的方向。

“我眼睛早就不好使了，有沒有燈都差不多，循著記憶也能找到東西。”

柏君接過刀，發現刀口上面有點藍色的痕跡，像是幹了的丙烯顏料，她也沒有多放在心上。

“來，這裏還有。”老人又遞給她幾把長短不一的小刀，“跟我來，我記得前面那個箱子裏有個大的長叉刀……”

柏君跟著老人走進貨架裏面，昏暗的馬燈照著老人的半邊身子。她一直註意著老人的動作，顫巍巍的，總感覺馬上要倒下去一樣。

尤其是那提著馬燈的手，雖然隔著長長的衣袖，柏君看不到老人手的具體樣子，但想來也是幹枯瘦弱，有些脫力，不然馬燈也不會不停晃蕩，照著人的影子跳來跳去。

“在這……在這呢。”老人吃力地彎下腰，想要拿起箱子裏的東西。

“阿公，我來拿就行。”柏君連忙走過去，將箱子裏的長叉提起來。

她拎了拎，重量剛好，只是摸起來有點涼手，而且這形狀給她帶來點莫名的熟悉感。

“你們還要點什麽嗎？”

從貨架走出來，柏君借著月光，這才看清長叉的樣子，像極了自家倉庫裏的那一把——她爸爸用過的那一把魚叉。

擡眼望著老人，柏君問道，“您當年是不是也賣過這個樣子的魚叉？”

老人沈默許久，緩緩點了下頭。

柏君笑了笑，她感覺這就是緣分。轉頭問到默默蹲在門口的蒂娜和史蒂夫，“你們覺得還差點什麽？”

兩人搖了搖頭，一時想不出什麽了。

倒是柏君看了眼落滿灰塵的架子，打算大致看一下店裏還有什麽。於是她打開手機的手電筒，沒想到把老人驚了一下。

“阿公？”

柏君看著往後退了幾步的老人，問道，“可以讓我去貨架邊看看嗎？”

“當，當然。”老人又後退了幾步，幾乎貼到了墻角處，“你需要什麽就從裏面拿吧。”

柏君點點頭，一邊在貨架上翻看東西的時候，一邊思考剛剛老人行為的怪異之處。

是怕強光？可是手電筒的光並沒有照到他身上啊，而且老人不是才說眼睛不好使了嗎。

留著疑惑，柏君翻到了幾瓶除草劑，還有一套全新的漁網。她覺得這兩樣東西說不定有用，只是這漁網有點重。

“史蒂夫，過來幫我一下。”

史蒂夫應了聲，走過來和柏君一起拖出漁網，沒想到將上面架子的一個小箱子碰落了。

清脆的珠子聲散落一地，那些美輪美奐的半透明珍珠折射著月光，仿佛從裏面流淌出晶瑩的淚水一般。

“阿公不好意思，我們這就給您撿起來。”

柏君碰了碰史蒂夫的手臂，示意他回過神來。兩人連忙將落到地上的珠子們一顆顆收到盒子裏。

“不礙事的。”老人的聲音變得有些模糊，“要是喜歡，就送給你們了。”

看著有些意動的史蒂夫，柏君對他輕輕搖了搖頭。

“等真正喜歡的人來買吧，我們今晚只要那幾樣東西就行了。”

柏君將要帶走的幾把刀和漁網，除草劑擺在櫃面，“阿公，你算一下要多少錢。”

老人扶著墻走過來，緩緩開口，“這些都可以送給你們，甚至店裏所有東西，包括剛剛那一匣子的珍珠都能送給你們，只是——”

突然有一陣風吹進來，馬燈悄然熄滅，整個店鋪裏都陷入了黑暗。

柏君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和身邊史蒂夫微微緊張的呼吸聲，在這幽暗的空間顯得格外明顯。但是那老人卻像沒了人氣一般，靜默在那就像個黑影子。

“只是，我想要你脖子上曾經佩戴的那顆珠子交換。”

他的嗓子如同被砂礫刮過，聲音磨損而嘶啞。讓人不禁想象出一扇被蟲蛀空了的老琴，落灰腐朽的琴弦掙紮著彈出聲音，卻連轟然斷裂時都無人在意，長久的無聲早已是靜默為啞了。

柏君瞳孔收縮了一下，她摸上自己的頸間。那裏曾經有一條鑲嵌著藍珠的項鏈，但在不久前斷裂後她就再沒有佩戴了。

“你，你怎麽知道……”

老人沒有回話。

柏君抿了抿唇，說道，“那顆珠子已經找不到了。”

“啊，找不到了嗎……”老人喃喃道，聲音已經嘶啞得模糊了，“那我該怎麽回去呢……”

柏君沒有聽清楚老人在說著什麽，皺了皺眉，說道：“還是算一下多少錢吧。”

“算了，算了……”老人擺了擺手，“你們走吧，走吧。”

幾乎是逐客般，老人讓他們拿起要買的東西就關門了。

蒂娜和史蒂夫一臉茫然，“你們是吵架了嗎？”

柏君搖搖頭，她還在思考為什麽老人想要曾經林山送給她的那顆珠子。

史蒂夫寬慰道，“沒什麽，小老頭的脾氣都有點奇怪的，比如我們隔壁的布朗教授。”

“我沒事。”柏君將車解鎖，“走吧，我們該回去了，都已經淩晨三四點了。”

“走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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